(一)
一样的工作,同一家公司,我的爸爸妈妈都很忙。
虽然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但是两亲还是没能推掉突然而来的出差,而留下我一个人在家。
虽然父母在家时声音也不是很大,但是两个人走了之后还是有着不同的气氛。只要我屏住呼吸,家里就会完全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从自己胸腔中传出来的我自己的心跳。安静的环境中,我能很专心地学习,在家里自己待了一天之后感觉还不错。
也许我很喜欢孤独的感觉也说不定。
偶尔从外面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也因为我住在高楼上而变得遥远而悠长,仿佛什么动物的鸣叫声。我竟觉得很喜欢这种声音。
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后天我就将迎来高考,这也许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
早上七点,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有点迷茫地看了看这个世界,我拿起手机,取消了静音模式。
有一条未接来电的记录,是妈妈打来的。
我拨回去,妈妈很快地接起了电话。
“喂,囡儿,刚爬起来啊?”
“嗯,怎么了妈妈?”
“今早晨你哥哥回来了,要陪陪你呢,就剩最后三天了,让他照顾你吧。”妈妈笑着说道,“都已经两年没见过了吧?”
“他来干什么……”我下意识地说道。
客厅里这时回荡起门铃的声音。
妈妈似乎是从电话里听到了门铃声:“好了,乖囡儿,跟你哥哥好好的。高考加油啊!”
我拿着发出忙音的手机愣了一下,门铃又响了一声。
我穿上拖鞋,走过去看了一眼防盗门上的猫眼,外面是用手擦着汗的他。有点木讷地站在那里,被猫眼圆形的透镜改变了形状,变得圆圆的,显得有些滑稽。
我呼地一下拽开门:“你来干什么?”
“我请了个假,陪陪你。”他直接往屋里走。在帝都工作了两年多的他说话都带着一股北京味。
两年没见了。
他没改变多少,还是老样子,总是板着一张臭脸,很严肃的样子,话也不多,态度总是很强硬。高而瘦削,眼神很锐利,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身板也直直的,看起来像个军人。
“给我拿一双拖鞋。”他站在门口的毯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从北京跑过来干什么?你不要工作了?”
我没有动,站在原地仰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没事,老板准了,等你考完试我就回去。”
“我一个人就挺好,你来这儿是添乱的吗?”
“我给你做饭。”
“我吃外卖就行。”
我扭头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至于拖鞋,自己拿吧,又不是不知道放在哪里。
回到房间,我拿起笔记复习起来,他就在客厅里关好门,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进家里那个许久没有人住的,他的房间。
他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还是打破了家里几近完美的宁静。
(二)
两年,确切地说是两年半没见了。
他找到工作之后,只回来过一次。高一的的那个寒假,他从北京带回了一整书包的特产,在家里干了几天的家务,跟我们过了年,连正月十五都没到就拖着自己的那个行李箱跑掉了。我们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我跟他没有什么话好说,他也不愿意挑起话头。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看着书,只听到他在客厅里哗啦啦地收作略显杂乱的房间。说了要陪陪我,最后能做的也只有像个保姆一样的干活吗?
看了一会儿书,我推开门走出去,作简单的洗漱。不需要出门,所以只要洗洗就好。
擦干脸,看见他站在卫生间的门口。
“干什么?”
“中午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他双手插在兜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随便。”我淡淡地回答他。
“吃点虾吧。”
“嗯。”
我很喜欢吃海鲜,这点他知道得很清楚。
以上就是我们上午的所有对话。
在他去上大学前,我们的关系本不是这样的。我那时也还小,喜欢跟在他的身后,期待着他给我买来各种小食品,领着我到处嬉耍。身边有个高大哥哥的我,站在同学面前也倍觉有面子。
但是在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偶尔会给我发一两条短信,问问我的成绩,但从未打过一个电话,假期也没在家里待过几天。名义上是血缘兄妹的我们却好像一所公寓中的两个住户一样,我知道他,他也知道我,但我们却并不相干。
曾经那个能让我依靠的男孩已经远走高飞,忙碌的父母也常常不在身边,我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我有时真的希望我没有过这样一个哥哥。
没有这个哥哥,我也就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感到任何的伤心。他也就不会用好几年的冷漠来伤害我。
上午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客厅里多了一个一直在收作被我随手放置的东西的烦人男生以外。
中午就在窗外传进来的汽车喇叭声和他在其他房间活动的刷刷声中悄然到来了。
“吃吧。”
他把我的米饭摆在桌子上,递给我一双筷子。
桌上一盘虾,一盘西兰花,一盘简单的咸菜。比我自己在家吃的那一顿要丰盛一点,但还是很简单。他不是很擅长做菜,只是能说是做出来的不难吃而已。
我一声不响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桌上的西兰花。
味道有长进,但也不过如此。
“小蝶。”吃了一口饭的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上还是吝啬地没有表情,深棕色的眼睛看着我:“这几年……过得好吗?”
“很好。”我再次低下头,夹起了盘子中的虾。
“我应该多给你打打电话的。”
“……不用。”
“我之前交了女朋友。”
“嗯。”
“所以不怎么想家,也没怎么跟你联系。”
没怎么?如果那几条短信也算联系的话。
“嗯。”
“这次回来之前我分手了。”
“嗯。”
“我想,我欠你的,小蝶。”他没有吃饭,只是看着我吃,“对不起,我知道我直接走掉是抛弃了你。”
“……嗯。”
“……晚上想吃什么?”
“粉汤。”
今天的气温好像是零度。
(三)
三颗药放在我的手心里。
今天是他回来的第二天,也许是他带回来了病毒,我竟然在六月份得了感冒。
虽然不是很重,但是我的鼻子有点塞,而且感觉眼皮痛。所幸我前几天已经复习得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查缺补漏的时候,稍微影响一下状态也无所谓。
我想睡一觉争取醒来时能精神些,但他还是从家里的药箱里给我找了几片维C让我先吃下去。
“对感冒有帮助。”他说。
我把绿色的药片用水送服下去,躺在床上,正准备闭眼,他又推门进来了。
“先别睡,我去买点药,我买回来你吃掉再睡。”
“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
“我去买药了。”
他没有管我的意见,只是自顾自地再扭头走出去,临走还带上了我的门。
我便盯着白色的房门发呆。他在客厅里刷刷地穿着衣服,钥匙的叮铃铃声音透过门传进来,不一会儿就是防盗门打开的吱呀声,然后门关上了,声音不大。
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起笔记,我抬眼扫了几行,那些熟悉的字体和内容我早已看过无数遍。笔记是一种无趣的东西,远不如日记和随笔好看。
上古神话里的伏羲和女娲多恩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安静地把笔记放下,我闭眼享受起屋子里重新回来的安静。
……
“小蝶。”
肩膀上有被人晃动的感觉,我费力地睁开酸疼的眼皮。在我面前,有还有些模糊,但可以辨认的一张脸。
他又跑进我的房间了。
“药买回来了,你爬起来吃一下,吃完了再睡觉。”
“给我拿水。”我伸出一只手揉着眼睛。
他转身离去,脚步声由近及远,接着厨房里传来淅沥沥的水声,随后他的脚步声又接近了我的房间。
我看向门口,他一只手拿着我的杯子,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额头上垫着一张卫生纸,有少许的红色渗出来。他显得有些狼狈,头发乱了,裤子明显有严重的磨损,脸上的痛苦是那张卫生纸遮不住的。
“……你怎么了?”
“刚才买药时被车碰了一下,勿要紧,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可以。”
“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水朝我走过来。
我没接他手里的水,跪在床上,支起上半身,伸出手拿掉了他额头上的卫生纸。
手里的纸是热的。看看他头上的伤,肿起来了,还慢慢地往外渗着殷红色的血。不要紧的伤势,但是看样子他很疼。
我喘着气,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到放在厨房的药箱前面,看着一路跟过来的他。
“坐到椅子上。”
“你先把药吃了,我自己能行。”
“……坐到椅子上。”
他乖乖地坐了下来。
我到卫生间打了点水,润湿一条毛巾,走回厨房,给他擦了一下。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我没忍住笑了一下。
“出血没什么好笑的。”
“我笑的是你。”
给他清洁了伤口,我又用棉签蘸着酒精,给他在伤口上涂了几下。
他闭着眼睛忍着疼痛,没有出声。
然后就是简单的包扎。被我包扎完的他看起来像个落魄的日本武士。
我又笑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也笑了。
“药呢?”
“在我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包装有点变形的感冒药,“中午就睡觉吧,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稍微吃点肉菜吧,恢复一下精神。”
“随便。”
(四)
四喜丸子,记得以前只吃过一次。
“为什么是这个?”我没有动筷子,只是用手拄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他。
“有寓意。”他的脸有点红,头上缠着的那一圈纱布使他看起来很滑稽,“祝你高考的四科考试都顺利。”
“你是小宁(小孩儿)伐?”
“吃吧,这四个都是你的。”他拿起筷子,“我吃别的菜,这四个丸子做的不大,你肯定能吃完。”
我夹起一个,一口吃掉,鲜嫩的丸子把我的口腔充满了,很满足。
“味道怎么样?”
“不像你做的。”
“呵……”他早就料到似的,笑了一声,“我来之前试着做过几次。”
“嗯,看出来了。”
他拿着筷子,没有马上吃饭,而是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道:“我刚回来的时候,你什么心情?”
“烦。”
“哦。”
“你在北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家?”我盯着他的眼睛,“说实话。”
他踌躇了一下,说道:“没怎么想过。”
“为什么突然要回来?”
“突然想你了。”
他就这么直接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习惯了不善言辞的他的我被他的话搞得有些脸红。
我为什么要为自己哥哥的话脸红呢,也许只是他这句话太直截了当了。
我们两个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他又抬起头对我说道:“小蝶,复习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了。”我吃了一口米饭,“现在无非是看着笔记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那,明天上午我领你去看电影吧。”他搓着手,“放松一下,对你的发挥也有好处。备考时神经总是紧绷着,容易让人焦躁。”
“嗯。”我点点头,“随你便。”
我的感冒好了,在太阳发着金光沉下去的时候。
(五)
五个空位。
他赶紧用手机抢购了仅有的两个挨在一起的座位。
“早点买会比较好伐。”
“嗯。”他乖乖地答应道。
我站在影院里大屏幕前面,看着上播放的预告片,等着他取完票。
“这是一部爱情片啊。”我看着屏幕说道。
“嗯,应该挺感人的。”他专心取着票。
“你领妹妹来电影院看爱情电影,是打算干什么?”
“……打算让你放松一下。”
“嘁。”我笑了。
开场之后,我们坐到了座位上,等到放映厅里的灯关闭之后,身边的黑暗竟意外地让我感到很安心。手伸进他怀里抱着的爆米花里取出一颗,爆米花是刚刚做出来的,很温暖。
影片开始了。
像他说的一样,电影很感人,看到中间我哭了几场,在出笑料的时候我也笑出了声。他则是淡然地坐在那里,只是在我哭的时候,给我递过来一块纸巾。
“再来一块。”我拿着那块纸巾擤了一下鼻涕。
他沉默地再次递过来一块。
我们两个人很默契。
……
电影结束之后,我跟他一起走出电影院,他顺手把吃完的爆米花桶扔进垃圾桶:“感觉怎么样?电影好看吗?”
“电影好看,感觉放松了不少——”我话锋一转,“看电影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准备给你递纸巾。”
“你觉得我会信伐?”
“……想你了,好几年没这么近地跟你一起过。”
“你也知道想我?”我给了他一拳,他用胸口接下来。
他淡淡地笑着。
“你的头,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额头上还贴着创可贴,已经止血的伤口没有继续缠着那条滑稽的纱布,不过创可贴没有盖住的地方还是能看出泛红的皮肤。
“勿要紧了,只要不碰就不疼。”
“我摸摸。”
我作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闭上眼睛等着我的手碰上他的额头。
我没有摸那块创可贴,而是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两个人都噗嗤地笑了。
“傻。”
(六)
六点钟。
“晚上想吃点什么?”
“随便。”
他围着围裙,站在我房间的门口,看着趴在床上看书的我。
“我给你做一条鱼吧。”
“嗯。”
我坐起来,把双脚放到床边,换了个姿势看书。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到了我的旁边。
“你干嘛坐我的床。”我看了他一眼。
“不行?”他似笑非笑。
“坐吧,车都把你的头撞傻了。”我看着书上的插图,对他说道,“别忘了把饭做好,不要让考生饿肚子。”
他点点头,把拖鞋脱掉,整个人都坐到了我身边。
“耍流氓啊?”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天花板和墙壁夹角间的装饰花纹。
我欲言又止。
他似乎察觉到了,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啊,骂我也行,随你喜欢。这些年你肯定都恨透我了吧,从我刚到家时你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我把书合起来,看着自己的双脚。
他像是真的耍流氓一样,靠过来。瘦削的身体意外地结实,被他的肩膀碰到,我竟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
“等你考完试,我又要回去了,我想趁着这些时间,多陪陪你……”
“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是伐。”
“工作虽然忙,但是工资很高啊,虽然还是要贷款,但我现在都快要能买得起自己的房子了。”他满足地笑着。
“你跟工作过一辈子吧。”
“工作只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啊。”他看着我说道,“等我赚够了钱,就辞掉工作,周游世界,然后当个摄影师。”
他从小就想要当一个杰出的摄影师。
“祝你成功。能去做饭了吗,大师?”
“……你想考哪里的大学?”
“我想考你的学校。”
“……这多好啊,到时候我也能照看一下你。北京很大很美,我领着你到处玩一玩,你假期就住在我的房子里。”
“雾霾呢?”
“朝阳区环境不错的,其他区也不是一直都有。”
我笑了。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吧。”
“嗯,你加油考上吧。凭你的成绩,考上我们那里绰绰有余。”
“嗯……”
我们两个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哥哥……”
嘴巴有点干涩。
“嗯?”
“……我好想你。”
“我也是。”
他慢慢地伸出手来,把我拥入怀中,从臂膀间传来的温度让我有点想哭。
伏羲有多爱女娲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像以前一样……心疼我,行吗?”
“好,我答应你。”他抚着我的头发,“一言为定了。我会一直照顾你,一直到把你给嫁出去。”
嗯,哥哥。
“明天好好考。”
“嗯。”
“晚上想吃点什么?”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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